G is for Gunshot

 

  最近道上流傳著一個消息。

  每個幫派都知道,八道會的朴智旻和他的屬下田柾國,號稱是最強組合,只要這兩人出馬,就沒有打不贏的勝仗。而田柾國這個無法用常理判斷的狂犬,只有朴智旻才駕馭的了。

  所以,有人提出了一個疑問。

  「如果朴智旻不在了,會發生什麼事?」

  這個組合之所以叫最強,就是因為他們兩人對彼此的加乘效果太過厲害,若是有辦法把他們拆開,想來也不足以令道上的人如此忌諱。

  當然,朴智旻和田柾國不論哪一方,單獨來看戰鬥力都不容小覷。不過擒賊先擒王是亙古不變的道理,並且田柾國的發揮非常不穩定,少了一個能箝制他的人,他就會成為八道會裡的不定時炸彈,嚴重一點說不定連任務都無法執行。

  於是道上開始流傳,折斷八道會攻擊羽翼的方法。

  ──殺了朴智旻。

  只要殺了他,再找機會圍剿一隻失去方向的瘋狗,成功不過是早晚問題。

 

 

  金南俊的辦公室內,他和閔玧其、鄭號錫皆面色凝重的盯著電腦螢幕上的訊息看。

  「這個消息來源是可信的嗎?」金南俊眉頭緊鎖,食指習慣性地抵著下唇思考。

  「嗯,他在我們這裡待了不少年才派出去的。」鄭號錫頓了頓,補充道:「另外,就算不提忠誠度……他的戀人住在我們的管轄範圍內。」

  金南俊瞬間便理解了他的暗示。對於在外臥底的同伴,他們都會撥出人手在這些人的親友、愛人居住地附近駐守,一方面是對他們的保護,讓臥底人員可以安心執行他們的任務,另一方面也算是變相的威脅,一旦發覺臥底者有叛變的跡象,他們在乎的人都會變成八道會手中的人質,以此來牽制臥底者的行為。

  「如果聯合狙殺朴智旻的事已經開始在幫派間流傳,那要暫時停止他的外務嗎?」閔玧其點出了最重要的問題。

  金南俊煩躁地嘖了聲,倘若各幫派真的撕破了臉要這麼對付八道會,那聯合狙殺這件事的有效期就會被拉得很長,屆時就算他們有心要保護朴智旻,會內消耗的成本與資源想必也非常可觀,更別提朴智旻的任何狀態都會影響田柾國的發揮,種種的考量讓金南俊難以立刻下達決策。

  「還是先告知智旻,聽完他的想法再說吧。」金南俊揉了揉眉心,樹大必招風,不只是朴智旻,自從八道會中的成員在道上嶄露頭角以來,早就無數次地被針對過,危機防不勝防。按照以往,朴智旻若是知道了這種事,肯定會不以為意地說服自己讓他照常工作,但他現在身邊有了田柾國,已經無法再用以前的模式去揣測他的想法。

  不論如何,他都不希望朴智旻有事。金南俊稍微振作了精神,問道:「智旻今天有執行什麼任務嗎?」

  「有。他帶著下面兩組人一起驅除陽林派在我們勢力邊境的駐點,柾國也在。」鄭號錫能這麼快回答,是因為他在朴智旻升上社長後,為了防止兩人同時有什麼萬一而導致會內某種程度的不安定,都會盡量錯開外務,並隨時掌握彼此的行蹤。

  聽見朴智旻帶著這麼多人,金南俊安心下來,點頭回應:「好,麻煩你幫我注意一下他們那邊的狀況,智旻回來之後請他來找我和玧其哥。」

  談妥之後,鄭號錫也沒什麼重要的要匯報了。小型的會議正準備解散,金南俊的手機恰在此時響起。

  他拿起一看,打來的人是金碩珍。

 

 

  田柾國的精神狀態很不錯。

  這一次的任務,朴智旻率領的是他和另一位前輩,韓組長的人馬,算一算也有近十五個人。

  理論上這次驅趕外幫派的工作不太需要這麼多下屬,但這些人裡有些是剛加入的新人,為了讓新成員儘速適應八道會的外務模式,所以有時候會像現在這樣派出多一點人來執行任務。

  有這麼多人在,田柾國要做的事也就相對少了很多,並且朴智旻就在他身邊,光看著對方就能讓他心神安定下來。

  只要有朴智旻在,他幾乎不再會受到暴力與血腥的刺激而失控。和朴智旻在一起的這段期間,這個人對他的精神作用已經深入到旁人難以想像的程度,田柾國體內嗜血的怪物並沒有那麼容易消失,卻已同樣成為了朴智旻的俘虜。

  田柾國低身躲過面前的攻擊,拳頭重重揮擊到敵人臉上。他扯著男人的領子,一下接著一下,把人打到鼻子和嘴巴血液橫流。

  田柾國面無表情地將腳步踉蹌的人放倒在地,忍不住將目光投注前方。朴智旻正應付著一個比他高大許多的對手,儘管體格不如對方,但朴智旻的攻擊精準又極富柔軟性,他纖瘦的身形在此時成為優勢,利用敏捷的動作將那人打得節節敗退。田柾國看著朴智旻纖細、卻蘊藏著驚人力量的背影,無論注視多少次,都會為此感到目眩神迷。

  「報告社長!後區已經清掃完畢!」

  有成員在後方這麼叫喊。恰好朴智旻也解決了手上的人,他拍了拍手正準備回頭,田柾國卻在此時聽見他再熟悉不過的一聲輕響。

  子彈上膛的聲音。

  田柾國野獸般敏銳的感官使他在聽聞這道聲音的同時寒毛直豎。

  那一瞬間,一切都像放慢動作那般。

  深知將會發生什麼的田柾國,對著朴智旻驚慌失措地張開了嘴,但是他卻不曉得自己到底有沒有喊出聲音。他眼睜睜地看著朴智旻在望向他的剎那愣了愣,然後幾乎是沒有思考地向地面臥倒,可是他還是晚了那麼一秒。就差那麼一秒。

  砰地一聲。

  朴智旻右側腰腹的白襯衫立刻被鮮血染紅。

  殷紅的顏色不斷擴散,讓布料都因此而被浸濕。以往那是能激起田柾國暴力與獸慾的色澤,但眼下只讓他感到恐慌。

  「……哥。」田柾國的聲音哽在喉頭,像脖頸被人掐住一樣,窒息到快出不出話,從頭到腳如泡過冷池那樣冰涼僵硬,直到朴智旻顫抖著伸手按住他的傷口,痛極了跪倒在地,他才終於找回身體的知覺。

  「哥!智旻哥!!」

  田柾國飛奔過去跪在朴智旻身邊,扶住了他的肩膀,卻因為他的傷口而不敢太過用力。

  到處都是血。在田柾國的視野裡,朴智旻的腹部、他的手、甚至地面上,都流滿了鮮血。

  難以言喻的憤怒與痛楚席捲了他的全身,他發出瘋狂的低吼,像在跟他體內瀕臨崩潰的怪物一同尖叫。

  「是誰!是哪個混帳!」田柾國呼吸急促、雙眼發紅,整張臉因為過度膨脹的情緒而扭曲,他咬著牙嘶吼,望向面前同樣震驚又茫然的一群人,內心翻湧著想將所有活物撕碎的衝動。

  要驅逐的楊林派成員,不是已失去了行動能力,就是倒在地上陷入昏迷。他們身上的武器早就被八道會的人搜刮,或者丟棄至遠處,田柾國有足夠的理由判斷,朴智旻身上的傷是自己人幹出來的。

  豈有此理……豈有此理!

  田柾國在烈火般的暴怒之際,思緒卻如掉入冰湖那般冷然清晰。

  「張明棟。」田柾國叫出了他副手的名字,「叫醫護支援了嗎?」

  儘管八道會逐漸在擺脫「徹底的黑幫」體系,隨便送進一般的醫院還是會相當麻煩,所以他們有自己的合作對象,醫療照護都是由對方提供。像現在這樣的狀況,向那些人尋求緊急支援是田柾國目前能想到的第一要務。

  一個男人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,「報告組長,已經叫了。他們說最近的救護車五分鐘內就會趕到。」

  五分鐘。聽見這個數字,田柾國才覺得逼人的窒息感稍稍退去。

  他知道金碩珍作為醫護上的主聯絡人,會立即通知金南俊這個消息,但他還不能放鬆。朴智旻仍在他懷中艱難地喘氣,他的肌肉因為疼痛而在田柾國的手掌下不斷顫抖。田柾國閉了閉眼,眼神陰鷙地望向所有八道會的成員,開口派下命令。

  「現在開始所有人都不准離開這個地方。」田柾國森冷的嗓音讓所有人面露恐懼與不安,每個八道會的成員不論新舊,都知道眼前這位組長有多麼可怕。

  「我要你們圍成一個圓,給你們三秒時間。」沒人敢質疑田柾國的命令。待所有人圍成圈,他便繼續指示:「每個人最好都睜大眼睛監視除你之外的人,然後把雙手抬高。在我說放下之前,誰敢動作,那隻手就不準要了。」

  十幾個男人不敢說話,彼此面面相覷,然後紛紛將雙手舉高。面前的景象雖然滑稽,卻沒人覺得好笑。某些經驗豐富或是神經敏感的成員,已經察覺到了田柾國這麼做的用意,以及他沒直接說出口的話。

  ──有內鬼就藏在這些人之中。

  如果不想被誤會,或是不想要受傷,那麼最好就是乖乖遵照命令、閉上嘴巴,還有機警地觀察可能會是叛徒的那個人。

  當八道會成員開始嚴密地監視彼此時,田柾國才將朴智旻緩緩放到地上躺好。他的傷口還在持續出血,這讓他的臉色呈現不正常的蒼白,田柾國能夠看到他額上的冷汗,還有因為疼痛而無法壓抑的淚水。

  「哥,你撐住,救護車很快就來了。」田柾國的眼眶和鼻間一陣酸疼,他飛快地脫下外套,將衣服捲成條狀,然後綁在了朴智旻的傷口上,利用壓迫的力道來做簡易的緊急止血。

  朴智旻因為失血而沒剩多少力氣,在田柾國拉緊外套時,他吃痛的悶哼也顯得那麼微弱。

  田柾國緊緊握住了朴智旻沾滿鮮血的手,將其貼到自己臉上。他低頭看向朴智旻有些微失神的表情,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。

  「智旻。智旻。不要緊的,你會沒事的。」田柾國不斷地低聲呢喃,儘管視線落在朴智旻身上,他的眼神卻沒有聚焦,臉上的冷靜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瀕臨崩潰的瘋狂。

  「別擔心。我會殺了對你開槍的那個人。我會殺了他,把他碎屍萬段。」田柾國對朴智旻說話的語氣那麼輕柔,但從他身上傳達出的暴躁與戾氣卻讓人背脊發冷。田柾國的腦中隨著他說的話而浮現出無數血腥的畫面,他正在模擬著口中所預告的殺戮,這樣的想像令他鼻息粗重,面孔扭曲。

  「敢把手伸到你身上的傢伙,我絕對不會原諒。」

  「我要一槍一槍的打在他身體上,讓他承受千萬倍的痛苦。」

  「我還要放乾他的血,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來。」

  「我要讓他們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。」

  田柾國一句一句充滿血腥氣息的話語如地獄惡魔的低喃,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和詛咒般的語氣令人心底發寒。所有聽到他這番話的人,沒有任何一個會去否認他話裡的真實性。朴智旻更是清楚,這種狀態下的田柾國,說到就一定會做到。

  朴智旻迫切地想要安定田柾國的精神狀態,他在失血的眩暈感中努力擠出了一點力氣,輕輕勾住了後者覆在他手上的手指,開口道:「你不……陪著我嗎?」

  儘管他的聲音不甚清晰,田柾國依然捕捉到了,「……哥?」

  朴智旻的喉結上下滾動,他痛到身體的肌肉都在痙攣,但他仍然拚命調整呼吸,強迫自己和田柾國對話。

  「你不想在……醫院……陪著我嗎?」

  田柾國愣愣地看著朴智旻的眼睛,突然讀懂了他的意思。

  不要殺人。

  不要去殺人。

  就留在醫院陪著我,好嗎?

  田柾國握著朴智旻的手緊了緊。直到這種時候,朴智旻第一個擔心的竟然還是他,怕他因為一時的激動做錯事,怕他為了那些而後悔。

  田柾國沉默著,而朴智旻虛弱卻耐心地看著他,在等他回答。

  終於,他張開了嘴,但在他回應之前,救護車的聲音在外頭響起。

  有幾個救護人員衝了進來,八道會的成員看見了他們,卻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。那些人似乎是對這樣的場面司空見慣,面對許多倒在地上的楊林派手下也沒有絲毫動搖,徑直跑向朴智旻所在的地方。

  田柾國在那之中看見了認識的面孔,他緊繃的神色一鬆,讓救護人員將朴智旻抬上擔架。朴智旻還沒聽見田柾國的回覆,他蒼白的臉上浮現憂慮,以及甚少表露出來的緊張,他的手指勾住了田柾國的袖子,低聲喊他的名字。

  「張明棟。回去之後你向上報告,然後把這裡所有的人關入禁閉室,一個都不能漏掉。」田柾國冷聲指示完,然後反手抓住朴智旻的手腕,跟隨著醫護人員來到救護車上。

  他看著朴智旻快要陷入昏迷的脆弱模樣,輕輕地將唇瓣貼上他的指節。

  「我會陪著你。」田柾國閉上雙眼,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對朴智旻道出承諾。

  終於等到他的回應,朴智旻的臉上依稀浮現一絲放心的笑意。當他閉上了雙眼失去意識之後,田柾國睜著哭泣過的通紅雙眼久久地望向他,在心裡悄聲開口。

  我會陪著你。

  但是,我也不會放過任何敢傷害你的人。

  這一次沒人能阻止得了他。田柾國十足清醒並明白,什麼事他不去做,才會真正地後悔。

 

 

  吳俊賢在約三個月前接到了這個任務。

  當他跟著和他一樣的一眾小弟被上頭的人指派時就知道毀了。刺殺那個人這麼危險的事,用腳趾想也知道不會成功,但是他欠了幫派好多錢,不答應下來,他就會馬上被那群人處理掉。他沒有退路。

  吳俊賢本以為進入八道會,他就只要小心翼翼地生活,等著別人得手就可以了,卻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幸運地進了田柾國管轄的那一個組。道上的人都知道哪裡是最能接近朴智旻的地方,吳俊賢佔了最好的位置,幫派對他的期望很大,三個月來不斷威逼利誘,替他琢磨計畫,最後等來了和朴智旻一同行動的機會。

  不可能成功的。吳俊賢當時惶恐不安地想,在執行任務的途中暗殺上級,這不可能成功的!

  和他接洽的人告訴他槍枝子彈什麼的都幫他處理好了,只要把犯案工具丟在現場就可以,會有人替他掩護的。

  對方說得好聽,然而吳俊賢知道,不論他有沒有完成刺殺的任務,只要他朝著朴智旻開槍,一旦被發現,等待他的會是一場惡夢。

  可是他能怎麼辦呢?三個月過去,幫派的人已經開始失去耐性,對他而言,出手或不出手都可能會死,那麼他只好賭上那微小的機率,在任務途中,任何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,將槍口指向了站在所有部下們身前的那道背影。

  槍響的瞬間,吳俊賢自己也腦袋一片空白。田柾國的怒吼令他心裏發顫,只能竭力控制面部表情不要露出端倪,假裝成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局外人。

  可是田柾國依舊將現場的所有人關入了禁閉室。

  吳俊賢躺在黑暗的小房間裡,疲憊地想著,這是還在第一天呢?還是已經被關了第二天了?

  其他的人也跟他一樣仍被關著嗎?有沒有人被放出去了?

  他思索著這些問題,消耗過於難熬的時間。突然,房間的門被某人推開,從門外透進來的光亮令吳俊賢不適地瞇起了眼,好一會兒才看出來人是誰。

  望見田柾國面無表情的那張臉,吳俊賢心下一沉,全身不受控地發起抖來。

  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。

  田柾國帶著他的副手張明棟,走到吳俊賢面前。後者從床上掙扎著跪到地面,不敢抬起頭來看他。

  吳俊賢不是笨蛋,他當然能夠繼續裝傻,偽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。但是只要是個稍微敏感一點的人,接觸到田柾國投來的冰冷目光,還有他身上遮擋不住的戾氣,就會明白此時說得再多,也不過是徒增面前這人的怒意罷了。

  「還算有自知之明。」

  田柾國俯視著狼狽憔悴的男人,刀一般的視線在他身上層層剮過。才不到兩天,這個背叛者就已經被心中的恐懼和內疚給摧殘成這副模樣,田柾國簡直都要笑出聲來。

  「章湖會的人,是嗎?」田柾國不需要說太多,僅一句話,吳俊賢便縮在地上瘋狂地發抖。

  事情發生的那一天,不只是他,金南俊、閔玧其、鄭號錫等人在得到消息後都怒不可遏,甚至連平時不太接觸這些事務的金泰亨和金碩珍也備感擔心。

  金南俊明令八道會上下徹底清查當日執行任務者的背景和資訊,結果不只是吳俊賢這個人,還連帶抓出了好幾位臥底。

  那些近十個人之中,大部分都是隸屬於章湖會這個幫派。如果論起如今的局勢,八道會和其他四、五個幫派算是頂層的話,章湖會就只比他們再低一階。或許章湖會的人並不把這樣的差距看在眼裡,所以才魯莽地送了一堆臥底進來,指派任務的態度也是急不可耐。

  田柾國在心中暗暗冷笑,這麼沉不住氣的行事風格,還妄想折斷八道會的羽翼?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狗樣子,盡做白日夢去了。

  「張明棟。」田柾國喊了一聲,他的副手便自覺地從牆邊拿下兩個銳利到扎眼的金屬掛勾,恭敬地擺在他手上。

  田柾國把鉤子握在手心掂了掂,朝地上那人開口道:「我本來是想馬上取了你的狗命,但是經過這段時間,我改變主意了。」

  「我是不會殺你的,這樣多沒意思。」

  吳俊賢聽了這話,心中的恐懼不增反減,他巍巍顫顫地抬起頭,只看見一抹淺淺的微笑,和與之截然相反的陰騭眼神。

  「我要你活著。」田柾國低頭看他,「活著,但是不如死了。然後把半死不活的你丟回去章湖會,讓他們看看你擊殺失敗的模樣。」

  吳俊賢看見田柾國眼裡閃爍著的瘋狂血色,全身都從骨頭裡透出一股寒意,凍得他滿臉慘白。

  「我、我是被逼的……」吳俊賢明白說這些沒有任何用處,然而心底油然而生的畏懼仍使他下意識地求饒。

  「噓。」田柾國將食指輕輕抵在唇上,「省著點力氣。畢竟章湖會那邊,想必需要你向他們好好解釋一番。」

  語畢,田柾國向張明棟使了個眼色,後者便動作迅速地將吳俊賢一把自地上拉起,鉗住他的手不讓動彈。

  田柾國往前站了點,和驚恐到開始哭泣的男人僅有一步的距離。他的指尖在鉤刺上點了點,說道:「你那一槍,只傷到了智旻哥的皮肉,沒傷到臟器,醫生說大約兩周內就能夠出院。」

  他說話間,扯開了吳俊賢的衣服,將鉤子抵在他裸露的皮膚上頭,危險的舉動讓男人氣息急喘,卻不敢發聲。

  「你該感謝你那拙劣的槍法,沒有擊中要害。」田柾國突然沉下嗓音,抬眼過去的時候,眼下是一片濃重的陰影。說話之間,他突然狠狠地將鉤刺推進吳俊賢的肋下,一壓一提,將他整片皮肉勾得突起。田柾國無視了吳俊賢悽慘的尖叫哀號,對著他一字一頓地道:「要不然,我一定讓章湖會跟著陪葬。」

  吳俊賢因為疼痛而面目扭曲,他餘光瞥見張明棟手裡拿著兩條繩子,以金屬製成的兩條長線連上了天花板,而另一端的終點就埋在吳俊賢的身體裡。

  隨著張明棟將繩子不斷下拉,吳俊賢感受到一股撕扯的拉力。他終於知道田柾國想出了什麼方法來折磨他。

  「組長!」吳俊賢的重心開始上移,他的腳底都要貼不上地了。在極度的恐懼和痛楚面前,他拋開了一切自尊,痛哭流涕地懇求:「組長、組長……求你了……我、我可以把章湖會的情報告訴你,求求你住手!」

  田柾國看著銀繩在空中移動,緩緩將人給吊上去的情景,漫不經心地道:「一個拋棄式的小嘍囉,能得到什麼情報?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。」

  「呃啊啊啊啊!」吳俊賢被張明棟的用力一扯給徹底吊在空中,他的身體因為重力因素而斜斜地垂躺著,唯一的著力點就是卡在他胸腔下方的鐵鉤。他那部分的皮肉全被反作用力扯出了兩個尖角,雖然傷口只留了幾道血絲,但這場景看了都讓人害怕整層肉會不會因此被鐵鉤掀開,視覺上的衝擊與疼痛感直接上升成毛骨悚然。

  「先給他吊個半天吧,別讓他死了。」田柾國面對如此可怖的畫面,情緒一點起伏也無,輕描淡寫地說出預告:「智旻哥在醫院躺了幾天,我就要折磨他幾天。接下來,還有得玩呢。」

  吳俊賢聽見這彷若來自地獄的預言,口中發出了絕望的嗚咽。他雙眼僵直地望向天花板,身體於巨大的痛苦之下動彈不得,只手腳輕微地抽搐著,一種與周遭環境詭異的脫離感籠罩住了他,他感到意識逐漸模糊,身體的撕裂感卻不斷持續,整個人處在一種岌岌可危的平衡之中。

  在這樣的情景之下,唯一還存在他腦中的只有一件事。

  ──只要田柾國還活著,就絕對不能殺了朴智旻。

  因為那隻狗不僅僅只是脫離了掌握而失控那麼簡單。

  失去了朴智旻,惡犬就將不再是惡犬,他會變成可怕千倍、萬倍,任何人都壓制不住的惡鬼。

  到時候,別說是鎮壓他了。這隻惡鬼會把整個地下王國都變成人間煉獄。

  田柾國低沉殘暴的輕笑聲驀地傳入了他耳中,吳俊賢的手指輕微地抖動,聽見了某人漸行漸遠的腳步聲。

 

 

  朴智旻在醫院醒來的時候,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夢,夢裡的畫面太過繁雜,令他暈頭轉向的,只有田柾國那雙哭紅的眼睛特別清晰。不過數秒之後,身體上傳來的隱隱疼痛便將他拉回了現實。

  病房裡沒有人,但是床頭櫃前擺了一杯水,朴智旻猜想應該是有人來探望他了,不知道因為什麼事而暫且離開。他輕輕嘆息一聲,在床上努力使勁坐起,喝水潤喉的時候,手有些無力地發著抖。

  朴智旻皺了皺眉,覺得身體窩在床上太久,都有些不舒服了。他忍著傷口的刺痛,將病床的護欄扳下,正準備要踏離病床的時候,房門開了。

  朴智旻和來人的視線撞在一起,他清楚地看見對方臉上的神色變化,那迅速轉紅的眼眶與鼻頭讓他備感心疼。

  他見那人還站在門口躊躇不前,無奈地偏了偏頭,對他張開雙手。

  「柾國。」

  他一呼喚,田柾國便快步上前,卻不是回應朴智旻的擁抱,而是握住了他的雙手,並在他膝前蹲下,將臉埋於朴智旻小巧的手掌心中無聲哭泣。

  「智旻。智旻。」田柾國除了喊他的名字之外,什麼也沒說,但是光是聽著他的聲音,朴智旻就足以明白包含其中的所有情緒。

  「好了,愛哭鬼。」朴智旻用雙手捧起田柾國的臉頰,眼下他腹部有傷無法彎腰,所以他用病服的袖子搓了搓田柾國的臉,替他把眼淚擦乾。「我這不是沒事嗎。一直哭都要哭醜了,對我笑一個吧?嗯?」

  田柾國握著朴智旻纖細的手腕,一時沒有接話。朴智旻還沒照鏡子所以不知道,他的臉色現在有多蒼白。那副脆弱的模樣,彷彿一碰就要碎,田柾國看著只覺得心中後怕不已。

  如果不是暗殺的人手法生疏、如果不是朴智旻聽見了他的喊聲,往旁邊一躲……

  他不知道,情況到底會變得如何。他不敢去想。

  朴智旻見田柾國仍然沉鬱的臉,也不願再勉強他。他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撫過田柾國的髮絲,轉移話題道:「襲擊的人抓到了?」

  「嗯。」田柾國抬起眼來看他,朴智旻沒有馬上接話,靜靜地等待下文。田柾國抿了抿唇,又說:「……我沒有殺他。」

  沒有殺,那就是比直接殺了還慘了。

  朴智旻立即領會了田柾國想要隱瞞的話。雖然他沒有聽自己的勸,但朴智旻並不生氣,只是問道:「那你還好嗎?」

  說老實話,朴智旻一點也不關心攻擊他的人現在是否安好,他在乎的是田柾國。如果說對方遭受的是肉體上的苦痛,那田柾國做那些事,同樣也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。

  負面情緒會對田柾國的身心靈造成怎樣的影響,朴智旻再了解不過了。

  正是如此,他才會這麼擔心。他害怕田柾國會因為他,失控地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,而他只能沒用地躺在病床上,看著一切發生,卻無力阻止。

  「沒事的。」田柾國將朴智旻的手包裹在掌中,認真地說:「這一次我很清醒,所以沒事的。」

  「這次跟以前都不一樣。」田柾國直視朴智旻的雙眼,對流露出些許訝異的人說道:「我不是沒有自控能力地生氣。相反的,我很清楚自己想做什麼。所以智旻,請你別阻止我。膽敢使計傷害你的那些人,我要一個一個向他們討回來。」

  朴智旻凝視著他明亮起來的圓眼,心中一緩。他搖搖頭,輕快地笑道:「我當然不會阻止你了。道上誰不知道,我朴智旻是個睚眥必報的人?」

  「所以,報仇這種事,我們兩個一起。」

  朴智旻晃了晃垂在床沿的雙腳,笑瞇瞇的表情有幾分狡黠的味道。

  ……啊。田柾國眨了眨眼,胸口壓抑的那些情緒好像透過朴智旻的笑顏就直接一掃而空。

  不管遇到什麼情況,這個人總是有辦法讓他的狀態轉回正軌。

  朴智旻總是不吝嗇地給出他的維護、關懷和共情。田柾國能直觀地感受到,自己是被他給愛著、保護著的。

  「好的,哥。」田柾國莞爾一笑。朴智旻的溫柔,總是累積在不經意的相處間,潤物細無聲。每每當他察覺到了,才發現自己已淪陷地越來越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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