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影出枝

M is for Monster

　　作為田家的繼承候選人，田柾國其實並不常和他母親見面。

　　想念的時候，他通常都是透過照片來緩解自己的情緒。他手邊能拿到的，通常都是父母舊時的那些，俊男美女站在一起格外的和諧，他的母親總是笑靨甜美地靠在他父親身上，像那種男人們幻想中柔順乖巧的小女子。

　　感情真好。

　　他一直是這麼想的。

　　事情發生的時候，他大概是十七八歲的年紀，好不容易才從難以喘息的課程中得到一天的假期，回到了自己家裡。他的父親因為組織裡還有要事需要處理，便沒跟他一起回去，留他與他母親單獨相處。

　　田柾國有好一段時間沒見到她了，心裡很高興，但是一整天下來卻有種莫名的不自在。他母親大部分時間都心不在焉，好像在等著什麼，但當天並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。

　　田柾國覺得他母親的行為舉止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，但是那種天真爛漫的氣質又和記憶中的相差無幾，他便以為是自己的錯覺。

　　只是夜裡，這件事依然沉在他的心頭，讓他輾轉難眠。

　　接下來的一切都是那麼湊巧。

　　他想著下床喝個熱牛奶什麼的幫助睡眠，離開房門的時候，剛好看見他母親房裡的燈突然亮了起來，他又剛好在那個時候起了好奇心，想要去敲房門的時候，他又剛好聽見了母親和陌生人談話的聲音。

　　「你瘋了！這個時候來找我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你說了他沒有回來，我就……」

　　「但我兒子在！」

　　「我很想你。」

　　田柾國面無表情地站立在門前，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慌亂間刻意壓低的驚呼。

　　「小少爺。」家裡常見到的女傭人瞥了一下女主人的房門，臉上堆起小心翼翼的笑容，「這麼晚了，您怎麼還沒睡……」

　　田柾國從來沒有任何一次如此地痛恨田家培育起來的觀察力。如果這個傭人沒有出現，也沒有下意識地那一瞥，更沒有從眼中流露出驚惶的情緒，他也不會如此確定。

　　田柾國突然覺得頭疼欲裂，心臟劇烈的收縮彷彿要衝破胸口，加速流動的血液在身體裡燃燒。

　　他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，恐懼又淒厲地。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，甚至也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麼，他只看見了滿頭是血的一張陌生人臉，像反射動作一樣，一次次拿著手上的東西對他猛砸。

　　身下噴出的液體濺到了田柾國的眼裡，他的眼睛突然一陣刺痛，眨了好多次眼才終於緩和過來，眼前的景象也逐漸變得清晰。

　　田柾國站在他母親的房裡，四周一片狼藉。他低頭看了看頭部被他砸得稀爛的屍體，手裡的檯燈「咚」一聲跌到地上，兩個軟了腿的女人驚恐地望向他，嚇得渾身發抖。

　　「怪物……殺人的怪物……」

　　他聽見那個女傭失了魂似地不斷呢喃。

　　田柾國手指顫了顫，視線移轉到他母親身上，那個女人卻根本沒有回應他，僅僅留給了他一個倉皇的背影。

　　她逃走了。

　　田柾國還站在原地，遲緩地抬起了沾滿鮮血的手，面前的一片血紅不像往常那樣讓他興奮，反而使他感到一陣窒息。

　　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，自己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。